5.4
国色天香楼。

“龙宿，你确定要如此华丽地进去吗？”
“有何不可。”
“唔……”
“哈，放心，吾可不像汝。”
“唉，好吧，到时可别指望我能救你……”
“哈哈，请吧。”

一进门，龙宿果然不出所料地吸引了众人的目光。
四周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抽气声。

龙宿坦然自若地轻挥着华扇，一手反背在后，宛若庭院闲步般走在剑子身旁。
“汝看她们……”他忽地低声对剑子耳语。
耳上一热，剑子轻轻向外歪了歪脖子，视线迅速扫了一圈四周，看到目露惊艳脸色绯红却不敢上前的众花娘，不禁笑道：“哈，不得不说，好友华丽的气场实在强大，剑子甘拜下风。”
“耶～居然能让剑子好友说出此话，龙宿今天来得不亏。”
“哈哈……”

两人踏上二楼，这时一个人急急迎了过来。
原是张生。
他神色焦急，一把拉过剑子的手转身就奔。
剑子猝不及防被突然一拽，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扑出了一步。不过下一秒，腰上就多了一只大手将他揽住，被拉的右手也被另一只手覆上了。

张生手背猛地一震，仿佛被人拿小石块重重一弹。他立即吃痛地松开了剑子，停下脚步。
转过身来，心里的担忧焦急莫名被打散了一点，他这才发现今日剑子并非独自前来。

这个人！
张生瞳孔一缩，被惊艳的赞叹在眼里一闪而过，随即却涌上了些许不满。

他看着眼前两人宛若依偎一般的姿态，眸色微沉，却俯身微微鞠躬，抬头道：“抱歉，是张生失态了。剑子，阿姊现在情况很糟糕，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……好不容易等到你来，方才一时心急就……很抱歉，请你见谅。”
龙宿松开了手，剑子便站直了身子，他微微皱眉：“无妨，我理解你的心情。走吧，关于令姊最近的情况，麻烦你细细告知。”
“好。不过这位是？”
“此乃我好友龙宿，对医术也颇有一番见解。张公子请放心，龙宿绝非多嘴之人。”
“好吧，我相信你，剑子。”
龙宿跟在两人身后默默听着，不发一言。

进房后，龙宿并未接近榻前，主动地站到了屏风之外。
见他一派悠闲地观赏着屏风上栩栩如生的百鸟刺绣，张生暗暗松了一口气。
他并不想有多余的人见到阿姊的模样。

剑子替病人诊脉，眉头愈发锁紧，他打开药箱，拿出一套银针，严肃道：“张公子，我现在先给令姊施针，麻烦你回避一下，这也是令姊的请求。”

张生既担忧又犹豫道：“这……”

这时，一直沉默的龙宿率先打开房门迈了出去。

剑子不看他，低下头挑出一根食指般长的银色细针，继续道：“请吧。”

张生无奈，只好压下满心的急躁，恳求：“好的，那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尽管吩咐，我就在外面等候。”

“好。”

张生关上房门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。
忽然旁边传来一句听起来有些独特的话语——
“汝可相信剑子的医术。”

唔？
张生闻言望去，对上一双如琉璃般晶莹剔透的凤眸。

他不禁再一次暗叹对方那上天赐予的精致容颜，唇角挂上笑意，道：“方才失礼了，想必阁下或许已从剑子口中知道我是何人，但在下还是再自我介绍一次吧，我名张生。”

“幸会，吾乃龙宿。”龙宿折扇轻挥，微微颔首。

“哈哈，久仰大名。”张生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，笑道，“真是百闻不如一见，一见不负所望。”

“哦？”

“不知龙宿是否有接到过公子会的请帖呢？”
“公子会”指的便是那一群官商人家的纨绔子弟。

“实不相瞒，不曾。”

“这……莫非剑子他没有……”张生感到讶异。

扇面掩去半边脸庞，龙宿低垂下眼帘，笑道：“非也……吾一向不喜出门，哪怕是剑子的邀请，吾也未必赴约。”

如果此刻仙凤见了这一幕一定会忍不住点头：是的，所以某人一般不邀约而是直接上门拐主人出去。

“那张生今日真是有幸，得见龙宿一颜。若吾好友们得知，必定羡慕不已哈哈……他们可是非常想与龙宿结交一番啊……”张生叹道，“能成为剑子好友的人，必定如剑子般有过人之处。”

“汝对剑子，似乎颇为欣赏……”龙宿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下眼前人。

“剑子啊……实乃妙人，谁不欣赏呢？龙宿难道不也是由于欣赏而与剑子成为了好友？”张生意味深长地对上龙宿双眼，“君子朗然照人，又如天上洁云，纯白无瑕，真是令人向往呢……”

唇角的弧度似笑非笑，龙宿回道：“可云朵缥缈无迹，凡人难以企及……”

“是啊……越难得到便越想得到……”张生微低头，眸色略沉，喃喃自语，继而再抬头一笑，“话说，龙宿给人感觉正好与剑子相反呢，实乃宛如骄阳般光芒四射的艳丽，可谓倾城之姿……”

龙宿面上一冷，顿哼一声。

张生立即领悟过来，连忙道歉：“抱歉，我并无任何把龙宿你当作女子轻视之意……”

“好了，不必多说。”龙宿截住了他，“不过，既然云在天上自由飘渺，就不该跌落在地沾染一丝污尘……汝认为呢？”

张生心下一震，有两道凌厉清透的视线宛如凝成了一把实质的利剑，毫不留情地劈开他层层伪装下的心房，警告他别乱起不该有的妄念。

可他不知怎地，竟生出一股孤注一掷般决绝的勇气，甚至升起几分挑衅撑开一张盾迎向对方，他轻轻一笑：“……世无双全法，对在下来说，最终实实在在掌握在掌心的才能让人心安，哪怕结果可能稍微有点遗憾。”
——如果无法避免弄脏，那就干脆全部染黑吧……

颊边的酒窝缓缓绽开，眼底却分明没有丝毫笑意，龙宿颔首：“是吗？那吾拭目以待……”

张生却微微一愣了，他似是想到了什么，道：“龙宿的酒窝……”

“怎么？”

“不知龙宿见过梨儿姑娘吗？在下事先声明，这并非我有意将龙宿比作女子……而是，两位的笑靥实在颇有几分相似……”

“哦？”折扇轻挥，龙宿唇边酒窝绽放得更为灿烂。

张生一瞬间移不开眼了。

剑子踏出房门，一抬眼就看到不远处龙宿正对着张生笑靥如花，瞬间升起一股纳闷：这两人聊了什么让龙宿笑得这么开心？

龙宿首先发现了他，转过身唤道：“剑子。”

剑子走到两人身边，递给张生一张药方，语气严肃，隐隐有几分不悦：“令姊情况已经稳定下来，是饮了参茶导致病发。人参虽为大补之物，可湿热内盛及正气不虚者忌服。张公子，除了我的药方，我希望令姊不要乱服用其余的茶水或药剂……若有下一次，张公子还是另请高明吧。”

“什么？！”张生大惊，忙不迭道歉，语气十分懊恼：“实在对不住，剑子请见谅。都怪我糊涂，前日家里收了一支上好老参，听闻有补气续命的奇效，我便自作主张用它泡茶给阿姊喝了……没想到竟差一点害了阿姊性命！实在该死！”

见他一脸后悔莫及心有余悸的痛苦，原本不被人尊重医术的愠怒也消了大半，剑子动了恻隐之心，嘱咐道：“药虽好，可需对症。我理解你的初心，但此种错误日后千万别再犯。”

“是！张生记住了。”

“好，那我们告辞了，两日后我会再来诊察令姊的情况。”

张生脱口而出：“我送你。”

剑子摇了摇头：“不必了，张公子此时可以进去陪陪令姊。”

闻言，张生顿了顿，无奈地点了点头：“……好吧，请恕张生不送了。”

“请。”

望着两人一同渐去的背影，片刻后，张生低下了头，掩去眼底的晦暗不明。